一张普通的人脸突然扭曲，长出龙的皮肤和眼睛，这种怪事只在荧幕上见过。然而，在一位女士的眼睛和脑海里，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上演。近日发表在医学期刊《柳叶刀》上的一篇论文，展示了罕见的“龙脸幻觉”病例。

这位女性出现的症状被称为“面部识别变形症”，变形就是眼睛看到的图像扭曲失真。与其他视觉功能相比，人脸识别是一个更加复杂的过程，它需要梭状回面孔区(位于视觉联合皮层中底面，多数研究显示，对于面孔识别来说，右侧半球比左侧半球更重要)和枕叶面孔加工区(位于半球后部，在枕顶沟的后方，主要功能是处理视觉信息)等区域与整个视觉神经网络的协同运作。若整个神经通路当中，如果哪一步出现了异常，都有可能造成脸盲症和其他的人脸识别障碍。但是，对人过目不忘的能力又是如何实现的呢？

超级辨别者 看电视认出185个嫌犯

伊德瑞斯·巴达是伦敦警察厅的一位“超级辨别者”。他本不为人知，直到2010年，当探长米克·纳威尔下令，在闭路电视画面中寻找嫌犯时，他才脱颖而出。

出现几率不足1/3500

2011年8月伦敦发生暴乱，警方将闭路电视拍到的数千个嫌犯的影像传到数据库，再由伦敦警察厅的35000名警察辨认。大多数都只能认出一两个嫌犯。有几位警察的的识别率明显高于均值。得分最高的是盖瑞·科林斯，已认出185个嫌犯。因为成就卓著，他被伦敦警察厅授予了年度警察称号。有20名警察认出了至少20个嫌犯。

纳威尔找来了英国格林尼治大学的法医心理学家乔许·戴维斯，要他测试这20名表现最佳者及巴达等警官。戴维斯说，只有一半不到的辨别能手可以称为“超级辨别者”。

以此算来，超级辨别者在人群中出现的几率不足1/3500。

就是一眼能看出来

科林斯和巴达设法解释自己的超能力。科林斯展示了一连串模糊的暴徒影像，多数人的脸孔都遮掉了部分。他接着又展示了这些人被捕后，警方拍摄的面部照片。他一口断定这两类图像能够匹配，要他说出诀窍却很难，“我是从小的地方看出来的，比如眼睛什么的……其实都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一般是从侧脸开始看，从额头看到眉毛，再确定身份。”巴达说。

即便有特殊才能，科林斯还是认可敬业精神的作用：“我平常总把工作中看到的画面打印下来，也常在YouTube上观看犯罪团伙的录像。” 也许，超级辨别者本来就分为不同的类型，有人天赋异禀，有人磨炼苦修，也有人两者兼具。

处理细节整体都在行

眼下，英国东伦敦大学的认知心理学家阿斯霍克·詹萨里正在研究人脑将脸部作为整体、而非部分之和来处理的独特机制。“你观看一个物体，比如一副眼镜时，你是把其各个部分组合起来识别：两块镜片、一个镜框，还有一对镜架，合起来就是一副眼镜，”他说，“在识别人脸时，你见到的却不是左眼、右眼、鼻子、嘴巴，你见到的是一个整体。”

詹萨里设计了字母测试。他要志愿者观看一个大号字母，比如一个H，它的轮廓又由较小的字母构成。志愿者要尽快说出那些小的字母是什么。当大号字母和构成它的小号字母不一致时，多数人都会放慢速度。詹萨里解释说：“大号字母是很难忽视的，我们在看见部分之前，会先看见整体。”詹萨里的研究表明，超级辨别者可能是处理细节和整体同样拿手。

美国哈佛大学的理查德·罗素的团队在用核磁共振做类似的研究，正计划发表一篇论文，眼下罗素不便多说，只透露超级辨别者“用脑的方式似乎有所不同”。

能推广吗

人脸识别技术，不单警察需要，边境巡逻需要，法庭作证也需要———任何必须追查人的岗位，都需要。迄今为止，对人脸识别能力的测试还没有在这些岗位上推广开来。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家乔·德古提斯认为，如果改进训练技术，更好的成绩都有可能出现，可惜他不清楚技术原理是什么。即便如此，训练也只对坚持的人才有效果。“你必须天天练习，一连几周。”

投入时间值得吗？值得！巴达回忆了2005年在警局特别开心的一天：“我打开一扇牢房门，一眼看见了小学时欺负过我的家伙。自从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大约27年。”

超级辨别者也为研究人员指明了途径，比如，许多人都觉得上下颠倒的人脸比正常人脸要更难辨认，而如果颠倒的是没有生命的物体，辨别起来就没那么困难。

英国格林尼治大学的法医心理学家乔许·戴维斯一直在研究伦敦警察厅的那些超级辨别者。他发现，他们在辨别其他物体，比如外观相近的花朵时，表现远远不如辨别人脸时那么优异，“我们发现，他们的才能的确只限于人脸。”

脸盲症 连女儿都认不出来

美国里士满大学的心理学家辛迪·布卡的调查报告中提出，一名脑部受损的病人没法记住脸的模样，是一种无法感知物体特征的一般征兆。

布卡对患有脸盲症的病人LR进行研究。LR在一场车祸后，右太阳穴下方的脑部受损，之后他连女儿都没法认出来，却记得某人的络腮胡子。

现有证据表明，LR这种类型的脸盲症，影响到了他识别由多部分构成的复杂物体，脸部就是其中最常见的例子。

能改善吗

患脸盲症的人梭状回面孔区和枕叶面孔加工区受了损伤。先天的脸盲症患者，40个人里就有1个。有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得了病，他们培养出了依靠发型、衣着或步态认出别人的策略。

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家乔·德古提斯发现，天生脸盲的人，在根据相同的特征把电脑生成的面孔分组归类之后，识别人脸的能力是可以有所提高的。此外，普通人在完成相同的归类练习后，识别人脸时也变得纯熟了一些———分数上升了10%。

空想性错视 没脸也看出脸

桌上的一张纸，远处的一座山峰，火星上的凸起……这些东西竟然看起来像一张脸，这是因为产生了一种叫“空想性错视”的现象。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视，多伦多大学的李康教授和同事做了实验。

20位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的中国受试者被召集来寻找隐藏在图片中的秘密：他们被告知在自己将看到的一系列图片中，有50%的几率隐藏着人脸或者字母。受试者会接受四个阶段的测试，每个阶段要判断120张图中是否藏着人脸(或字母)，而所有的图都纯粹是噪声图像，也就是说，绝无人脸(或字母)。结果显示，面对每一张毫无玄机的噪声图，受试者平均仍有34.23%认为图片中存在人脸。

能纠正吗

当受试者“看见”人脸时，他们的右侧梭状回面孔区活化程度会升高，左侧梭状回面孔区的激活则没有右侧那么特异。

此前的研究表明，梭状回面孔区负责人脸认知，能够整合经视皮层处理的视觉刺激，认出不同的脸。上述的研究提示，右侧梭状回面孔区不但会处理真实的人脸信息，也可能通过沟通来自初级视皮层的视觉信息和来自前额叶皮质的信息，在关于人脸的空想性错视过程中发挥作用。此外，全脑分析的结果表明，前额叶皮质和腹侧枕颞皮质等脑部区域的神经也一同构成了处理人脸空想性错视的神经网络，当人们观察到类似人脸的特征时，这些神经元会嗨起来，要眼前出现一星半点“那可能是张脸”的线索，都能将它脑补成一张人脸。

人脸变形症 把人脸当龙脸

在《柳叶刀》发表论文的作者写到，在2011年时，一位52岁的女性来到他们所在的精神科门诊就诊。在她的眼中，人的面孔总是会变成龙的模样。刚看到人脸时，她能够辨出真实模样，几分钟后，他们就会长出爬行动物般的皮肤，脸变长，耳朵变尖，眼睛变了颜色。甚至，墙上、插座、电脑屏幕或是黑暗中都有可能飘出一张“龙脸”。脑电图显示，她没有异常，只是患上了面部识别变形症。

此前，75岁的女患者在一次脑梗死之后出现了面部识别的变形。在她的眼中，人的鼻子变得格外狭长，嘴缩成小小的圆形。在脑梗死中，她的梭状回面孔识别区域受到了损伤。另一个病例，患者看到的人脸只有左脸部分变得扭曲而无法辨别。检查显示，这位患者在左枕叶皮层下侧壁存在血流灌注不足。

能治疗吗

此次病例报告的作者认为，“把人脸看成龙脸”也像上述病例一样，与人脸识别相关脑区的异常有关，可能是因面部和颜色识别相关脑区的异常电活动引起的。

在先后经过丙戊酸(抗癫痫、抗躁狂药物)和卡巴拉汀(一种胆碱酯酶抑制剂，可治疗阿尔茨海默症)治疗后，看龙脸的女士症状得到缓解，已重回工作岗位。 据果壳网